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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42)(1 / 2)





  精怪们见青柳大郎居然强行挣着一口灵气化身,齐齐惊了,乱哄哄作鸟兽散。纷沓脚步声后,精舍内只剩下青柳大郎与灵然。

  青柳大郎双手托住人,然后掉了个个儿,稳稳地负在身后。灵然双手从青柳大郎身前垂下来,眼眸低垂,默然良久才道:大郎,我后悔了。

  为何悔?青柳大郎问他。

  后悔,不该来东安寺挂单。

  灵然说完,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这逻辑不对,又弥补道:也不对啊!若是不来,我怎会知晓老和尚受了冤屈

  是啊!青柳大郎背着他慢慢地往外走,沉声道:你来东安寺后,为了替老和尚洗清冤屈,特地去钟府查案。咱们捉了怨鬼,杀了两个帮凶,为的是什么?

  青柳大郎不等他想明白,直截了当地说道:你并不是为了你自己。你所做所谋,是出于一种不平气。这不平,便是人间正义。是公道。也是你我应当继续走下去的道。

  灵然垂眸,声音里带了湿意。可是老和尚死了。

  凡含生之属,必有一死。青柳大郎淡淡地道。你不插手这件事,他也会死。会死于今年秋的处刑。

  灵然悚然一惊,想起前尘,又觉得惘然。但他心里到底是难过的,只是与这人说不通。

  纠结过后,越发恨恨!

  他忍不住拿手捶青柳大郎的后背。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?!

  青柳大郎脚步一歪,差点叫他软绵绵的这一拳给捶到地上。他嘿嘿笑了两声,唇角上翘,怎么也放不下来。安慰的话语是没有的,只反手拍了拍灵然后背。因为姿势原因,这一巴掌不慎拍到了灵然屁股上。

  灵然一震,随即倒吊起双眉。大郎!

  哎!我在!青柳大郎应的声音都有点飘,调子拐了几个弯。宝贝儿

  看路!你走错道了!

  青柳大郎:

  还有,大郎同志,你顺拐了!

  左边!

  左脚不许打右脚!

  再动手动脚,我,我揍你!

  *

  那日,老松老柳率领一众精怪遥遥行至东安寺后,头都没敢回。

  青柳大郎背着灵然终于赶到时,寺后空地上已经架起了火堆,明溪老和尚一身白色僧袍躺在火堆上。烈焰从底下一窜而起,瞬间熊熊。

  你们,你们在做什么!灵然从与青柳大郎的争斗中回过神,一瞬间勃然大怒,目光欲择人而噬。

  烧舍利啊!

  老松踟躇了一下,回头对灵然解释道:老和尚不许土葬,连棺木都不许。

  他什么时候与你们交代的?灵然挣扎着从青柳大郎背后下来,甩开青柳大郎的手,怒冲冲地道:我怎么不知道?!

  宝贝儿,青柳大郎怕他摔着,虚虚扶住他,解释道:你昏睡了三日。救

  青柳大郎一顿,迅速改口。就在你昏睡的第二天,老和尚自知时日无多,已经都交代过他们了。

  是!老松苦着脸,耷拉着长眉道:小和尚,这真的是老和尚的意思。

  灵然张了几次口,都说不出话来,只得眼睁睁看着火焰吞没了明溪老和尚。白衣在火光中格外耀眼,像是一朵开在尘世里的花,纯白无染。

  灵然怔怔。再抬目去看,老松与一众精怪不知何时都已换上了白色僧袍,手执法磬。各自耷拉着眉眼,绕着明溪老和尚的尸身唱起了往生咒。

  夕阳从屋檐下穿过,折射在一众穿着白衣的山精木怪身上。唱经声嗡嗡,依稀仍有当年东安寺中香火盛极的模样。灵然举目四顾,心中没来由的怆然,眼圈又红了。

  宝贝儿,青柳大郎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,扶住他踉跄的身子,又道:便依了老和尚遗愿吧!

  灵然说不出好,也说不出不好。他只能站在那里,什么也做不了。

  *

  那日,他们将明溪葬入寺后舍利塔边。傍晚时分,天色将黑未黑,突然间下了一阵绵绵细雨。

  青柳大郎因太过虚弱,勉强维持了一会儿人形后,还不及等到精怪们取出舍利子,便又变作一条筷子粗细的小蛇盘在灵然指间。临消失前,他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番灵然,叮嘱他务必按时吃药,半月内不得再与人动手。

  灵然掉头,不想搭理他。

  等到他再回过头时,青柳大郎已经不见了。指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酥麻。黑蛇亲了他一口,随后将脑袋贴在他指腹,温柔地蹭了蹭。

  明溪老和尚尸骨里,有三粒彩色舍利子。叫老松捧着,端端正正地放入舍利塔中。灵然垂眸,独自倚在舍利塔旁默然不语,一身白衣尽湿。

  精怪们怕他心中难过,便留下老松劝他。老松回头见灵然这模样,长叹了一口气,道:小和尚,你这身子还没好齐全,倘若再叫雨淋病了,岂不是辜负了老和尚的一番苦心?

  不妨事。

  灵然唇瓣与雨一般颜色,几乎透明。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不知在想什么。

  老松只得求助似地看向灵然指间的黑蛇。黑蛇昂首,芝麻粒大小的眼睛动了动,嘶了一声。

  灵然眼神空茫渺远,听到蛇语声,只缓缓抚摸了一下黑蛇。随后不知想到何处,突兀地对老松笑了一声,道:人这一生,原来不过是蝼蚁。

  但是得人身总归是好的,老松忙劝他道:你看我等,修炼百年不过刚刚开了灵智,三百年得人形,熬过五百年天雷劫后才可正式迈入修仙一途。如此凄苦!哪像你们,生而为人,这是天大的福气呢!

  灵然垂眸,静静地笑了一声。是啊,天大的福气!

  一人一妖在雨中相对默然半晌。老松到底劝不动他,只得从寺内取了一件蓑衣替灵然披在身上,又替他拿了个斗笠盖住光脑袋。

  灵然回头,淡淡地笑道:劳烦!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

  老松默然退下。

  天色渐渐转黑,灵然在雨中一人自言自语道:大郎,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图啥?

  指间黑蛇挣扎着动了动,却始终未能睁开那双芝麻粒大小的眼睛。气息越来越微弱,几乎是立刻又陷入了昏睡。

  灵然等了一会儿,见大郎不答,又笑了一声。他抬头仰望这翻滚的天幕,黑色的天,细雨绵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