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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我不理你,也只是因为你可厌。”

  “你说我可厌?!”

  “莫非你一直觉着你很讨人喜欢?”

  “……我堂堂天潢贵胄,英俊倜傥,文武双全,我哪里不讨人喜欢了?”

  “你哪里都不讨人喜欢。”

  两人对峙着,一个怒火中烧,一个无动于衷。

  最后还是李沅先败下阵来,“……反正你也很可厌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十四郎居然承认了,“但我比你有自知之明。”

  李沅无言以对,半晌,只好将话题拉扯回去,“……你既觉着我可厌,不爱理我,为何还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?”

  十四郎微微一怔,想了想,道,“若连我都不说,还有谁会告诉你这些?”

  “……那还真是感激不尽啊!”李沅道。

  兀自气恼了一会儿,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去。十四郎取了茶具来浣洗,将他晾在一旁,李沅便追在他身后辩解,“但我才不可厌呢,我又不像你,又孤僻,又阴沉,还较真。我这么俊朗的少年,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!”

  沸水浇在茶盏上,腾起一片雾蒙蒙的白气。

  李沅终于绕到十四郎的对面,能和他当面对质,就被那蒸汽遮住了视线。气恼的抬手挥开。

  “你只记恨我不肯同你玩耍,却不记得是你欺负我在先。你身旁莫非就没有知晓原委的人?却无一人纠正你——我猜想,怕还有许多人附和你,加深你对我的成见吧。你英俊倜傥、聪颖过人,于我何加焉?你自负蛮横,归咎于人,却着实令我受害。究竟是可厌还是讨喜,你就不自知吗?”十四郎垂着眼睛,“可话又说回来,讨不讨人喜欢对你而言有那么要紧吗?”

  李沅自我中心惯了,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正经的解释他为何“可厌”,难免觉着别扭。然而他毕竟是聪颖的,已明白十四郎想对他说什么。

  “我只是觉着,被你这么可厌的人说不讨人喜欢很不甘心……并不是真的在意。”他安静的看十四郎用沸水烫洗茶盏,半晌,才又道,“治理天下又不是靠讨人喜欢。”

  十四郎抬头瞟了他一眼。

  李沅又道,“觉着我大逆不道?”

  十四郎摇头,“这屋里并无旁人。”

  李沅轻蔑的一笑,“有旁人在也没什么可怕——昔日家宴上,阿翁曾问我日后志向,我说要成就秦皇汉武之功业。阿爹满头冷汗,焦急的向我施眼色。那时他是太子,在天子跟前却连帝王功业都不敢提……”谁能想到,日后他竟有胆量弑父、弑君?

  李沅甩开杂念,道,“记得你的志向是为贤相、辅佐明君。阿爹这种品性,断然不可能破例任用你。但我能。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,你便来做我的诤臣吧。若才堪配位,我必定力排众议,令你执掌政事堂。”

  十四郎不觉失笑——事到如今,贤相二字竟依旧能打动他的内心。

  可是他们二人,一个资辨捷疾,矜能勇进,日后却未必不是纣王之流。一个才质庸懦,忧愤而无为,眼下已是百无一用之辈。两个尚不解人间疾苦为何种滋味的无知少年,便敢空口立下远志,认定自己将来可左右家国命运。

  天底下最荒谬可笑的事,也无过于此了。

  “你可知当日我向二哥哥说,日后要当他的宰相,二哥哥是怎么说的?”

  “怎么说的?”

  “他说——你当我宰相之日,父皇在何处?”

  这确实是他阿爹会说的话。

  只是十四郎以此作答,未免令人羞恼,“你放心,我做事保证光明正大——就算我要作恶,也必定是众望所归、明火执仗的作恶。到时候你尽可以破口大骂,不用跟个怨妇似的在这里含沙射影,欲言又止。”

  十四郎又觉着荒谬可笑,又不知为何,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,“……没听说作恶还有众望所归的。”

  “反正我就能!”

  这份属于少年人的不合时宜的骄傲,在此刻却令人倍感亲切。十四郎抿唇笑起来,却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
  他越笑,李沅便越觉着恼火,“笑什么笑——你到底入不入伙?我可把抄家灭门的话都告诉你了!”

  十四郎越发想笑,却知道再笑李沅可就真要老羞成怒了,便道,“莫非你还要灭我的口吗?”

  李沅轻轻一哼,“你以为我今日是做什么来的。”

  ——原来他今日在门前徘徊不去,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人灭口。

  十四隐约猜到了原委。忽就意识到李沅并非突发奇想来胡言乱语,他适才所说的话,竟都是痛定思痛之后,所立下的誓言。

  也许,他是想要自己来为他见证。

  十四郎看着李沅——他亦不知想从李沅眼中确认些什么。

  而李沅不闪不避的、高傲的正视着他。

  十四郎便也直视他的眼睛,说,“我不做你的诤臣。若你刚愎昏庸,我便讨伐你。若你有治世戡乱之心,我便来辅佐你。”

  “——一言为定。”

  “一言为定。”

  李沅逸气峥嵘的同他击掌为誓。可空口说完之后,又觉得好像有些幼稚。

  加之十四郎又没那些推杯换盏的热情与圆滑,豪情过后,两人不尴不尬的空手站在那儿,除了幼稚,就只剩下羞耻。

  李沅忍不住就嘴贱起来,“话说回来,若我刚愎昏庸,你打算拿什么讨伐我?就算要当荆轲,你武艺也不如我吧。”

  十四郎风轻云淡,“到时候你便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