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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(1 / 2)





  她当然会小心。

  远处教堂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,数千只白鸽被同时放飞,在白鸽振翅的阴影里,她看见群鸦的影子。

  这是她的加冕纪念日,也是她前世的受审之日。

  “第一条:国民会议宣布阿黛尔·罗兰可耻地窃取了不属于她的权力,以异端之身祸及帝国。”

  书记官宣布判决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他们将她加冕为王的这一日定为审判她的日子。

  阿黛尔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,裙摆从粗糙的岩石上刮过。

  “第二条:国民议会宣布将阿黛尔·罗兰判处死刑。”

  她的目光划过那些熟悉的面孔,他们身着黑衣群鸦般立着,幽灵般立着。他们剥夺她的王冠,剥夺她的荣耀,强加她以耻辱以无由之罪。

  阿黛尔走到最底层台阶,宫殿巍峨的影子到此为止。

  “身为女人头戴王冠,就是我唯一的原罪。”

  不,不是她的原罪,是他们的。

  阿黛尔向前,挣脱了那漫长的黑暗。

  喧哗的人群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,他们伸长脖子,瞪大眼睛,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震慑住。

  ——女王背后是笼罩在阴影里的夏宫,窗棂、细柱和尖塔铁枪般垂直向上,直刺天空,锯齿形墙横贯掠出像展开的烽火长城。女王的身前是近千名肃然静立的议员、修士和护卫,数百匹披着分成白金绸缎的骏马垂首等候。

  她一步踏出,踩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。

  风扬起女王的头纱,最后一只白鸽振翅掠过天空。管风琴、喇叭与钟声一起奏响,磅礴如世界将抵末日。

  人群在短暂的,奇特的寂静之后,宛若受到了圣灵显迹的召唤,爆发出了比先前任何一次更为响亮的欢呼“天佑女王!”“女王万岁!”“天佑女王!”……排山倒海的声浪里,女王高高举起手臂,以同样的声音回应:

  “天佑我民!”

  天佑我民!

  “……她的美永远地留驻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底,不论是仇视她的,还是敬戴她的,不论是她的敌人,还是她的朋友,都为那一刻她的美丽所征服。那是一种令人屏息,令人战栗的美,无法比肩,无法直视,只能臣服……那仿佛是一个预兆。”

  多年后,一位曾亲眼目睹过这一幕的史学家,在回忆录如此写道。

  阿瑟亲王不知道后世史学家为还原这一幕,追查了多少书信,多少传记,多少文件,他只知道,此时此刻他失去了语言,失去了思维,失去了感官。

  他看着女王披着光辉朝自己走来,心跳如雷声轰鸣。

  每一根神经,每一条血管,每一个活着的讯号统统离他远去。

  在女王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,他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,虔诚地亲吻她的手背。

  严格来说,他现在代表鲁特帝国的皇帝,地位与罗兰女王平等,在公众场合率先做出这样的举动,有失尊严。但没有人苛责他,没有人嘲笑他,哪怕是本该对此不满的鲁特使臣们。

  女王所过之处,所有随行官员都深深弯下腰去。

  “出发。”

  阿黛尔在阿瑟亲王的扶持下,坐上以镀金钉子固定深红皮革的敞篷马车。阿瑟亲王代替她的未婚夫奥尔西斯坐在她旁边。

  游行队伍开始前行。

  ………………

  庆典的游行路线以夏宫东大门为起点,以圣玛利亚大教堂为终点,走的是著名的王室大道。海因里希无法改变女王坚持游行的决定,只能尽可能地缩短从宫殿到教堂的距离,选择尽可能笔直宽敞的路线。

  道尔顿作为骑士统领则骑着骏马紧随在女王身边。

  在他深红短外套外边的黑披风下,燧发枪紧贴腰际。除了宫殿门前那一会,他竭力避免自己的目光落在女王同阿瑟亲王身上……这是你应得的……女王的声音,女王站在夏宫前的面孔交错着在他的脑海掠过。

  他以惊人的毅力将那些压了下去。

  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。

  道尔顿的目光鹰隼般扫过游行大道两边的人群,偶尔很快地打出一两个隐蔽的手势。而随着他每一个手势,在女王庞大的随行队伍中,就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秘密地消失在人群里。随后,街道边的人群里就有那么一两道身影被捂住口,无声地拖了下去。

  奋起反抗的,将被毫不犹豫地切开咽喉。

  每一段,每一条街道都是战场。

  海因里希和道尔顿谁都无法断言,是否会有一把十字弓静静地架在某一扇窗户后,等待女王经过的时候,一击致命。因此,海因里希家族的间谍控制了所有临街的窗户。而他们同样无法断言,是否会有某个疯狂的旧神教徒,携带锯短的猎枪,伪装成喜悦的民众,抵近射击。

  蛇与狼同时行动,女王微笑着回应人们的呼喊时,血腥与死亡同时在阴影里威胁她的生命。

  这场游行,其实是一场掩盖在阳光之下的战争。

  女王、帝国、他们与旧神教派顽固分子,与所有想要浑水摸鱼的敌人的战争。

  被海因里希家族从窗户后带走的人里,有三分之一的旧神教徒与雅格王国的间谍有所往来,有三分之一的教徒跪下来亲吻过来自教皇国的火漆信,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真正的宗教狂热分子。

  这就是女王为什么决意用最狠辣的手段来完成这场清洗。

  罗兰帝国距离教皇太近,近到当它衰落之后,那些带冠穿袍的人和雅格王国一样,将垂涎的目光投向这个古老的帝国,试图让它像“自由城邦”一样沦为附属城市。而旧神教派在帝国也存在太久太久了,久到它早已朽败不堪,日复一日地朝着淤泥坠落。

  “……这一部分旧神派信徒,好比是帝国伤口的腐肉,涂抹药膏不能治愈它,只能将它彻底切割下来,然后再辅以良药,助它恢复。”

  ——这是女王的原话。

  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坐在王座上,合上旧神教派推崇的经文,脸庞在霞光下蒙上血腥的面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