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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您肯定会说…会说……”

  她声音渐小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嘴一抿,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。

  哎哟喂,这是怎么了?

  老爷子赶紧从枕头下摸出块帕子递过去,“我的傻姑娘啊,哭什么哭,来擦擦。”

  许九宁哭得伤心,分神看了眼,视线一定,人将将愣住。

  白色底,蓝色花,右下角绣了个秋。

  这帕子她也有一条,是外婆给的。

  想起外婆,藏心底的隐秘冒出,蛰得她心口一疼,哭声渐歇。

  她手颤巍着去接帕子,拿到了,搁手里捏着,痴痴地看着,就是没上脸擦。

  而老爷子前后一琢磨,这下明白了。

  小九不乐意听的,他一说就哭的,还能有什么?

  不就是一个死字吗?

  说到底,这事赖他。

  自老伴走后,他有事没事就跟她提一嘴,总以为只要铺垫的时间够长,等那天来了,她会好受点。

  可没想到,事与愿违。

  提多了,反倒让她草木皆兵,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多想。

  老爷子暗叹一声,喊了喊她,“小九啊。”

  “哎。”

  许九宁应了下。

  哭了会儿,她头不怎么晕了,就是眼睛疼得紧。

  她闭眼缓了下,攥着帕子,抬了抬头。

  老爷子看了看她,目光沉静,带着历经岁月洗礼的温和。

  他没直说,只是提起了一本书。

  “小九,你还记得《最后的日记》吗?”

  许九宁眸光微闪,吸着鼻子,点了点头,“嗯,记得。”

  怎么会不记得呢?

  买这书时,外婆刚走不久,她情绪不好,外公茶余饭后又总爱跟她谈生论死。

  他一说,她就哭。

  闹到最后,她没法子,只好买了本书,祈求从书里找答案。

  “那看完了吗?”外公问。

  许九宁手一紧,摇摇头,“没,没看完。”

  或许是排斥,或许是其他原因。

  总之,这书她没看进去。

  粗粗翻了大半后,就被她收进书柜再也没翻开过。

  她尝试过,努力过,但始终做不到。

  她没那个哲性,没办法体悟,更不愿以平常心去看待生死。

  倔强如她,选择固执己见。

  短暂的沉默后,老爷子看开了。

  他摸了摸许九宁的头,语气平和,“没看完就没看完吧,能跟生死和解的不是书,是人。能给人答案的不是书,是时间。”

  说完,他靠在床头,轻声一叹,“之前,是我着相了,以后不提了,一切顺其自然吧。”

  顺其自然…吗?

  指甲陷进肉里,掌心的钝痛与心上的痛重合。

  这四个字比她预想的还要残忍。

  固执如她,能等到外公的妥协,可她永远不可能让时间妥协。

  许九宁垂下眼帘,压着喉间的哽咽回了个,“好。”

  话音刚落,外头突然变得热闹。

  吃过饭,孩子们被放了出来。

  嬉笑声伴着“啪”地一响的甩炮声从院门外经过。

  热闹来得快,去得快。

  愁思冲淡,老爷子盘好腿,眼里含着笑,说道,“小九,爆竹等我来放,饺子你记得提前煮,我吃素馅的。”

  “好,”许九宁鼻音很重,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,“我到时候来叫您。”

  “嗯,去吧,小六一个人在外头呢。”

  说完,他眼一闭,开始打坐冥想。

  许九宁没多留,她把帕子折好放在床边,匆匆出了房门。

  门一关,闭上的眼又缓缓睁开。

  老爷子拿起帕子,抻了抻上头的褶皱,抻完,又折了折,四四方方一小块上独留了个秋字。

  他抚着这绣字,眉眼温柔,“婉秋,对不住啊,再等等我吧,再等个几年,我就来见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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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门合上,许九宁失了气力,靠着门滑坐下来。

  她这会儿脑袋空空,什么都不想想,只想放空自己。

  过了半晌,人缓过劲来,她转了转脖子,看到了赵简。

  他曲腿坐在一旁陪她发呆。

  许九宁心头一暖,弯起嘴角,想伸手去拉他。

  赵简听到动静,看过来,眼一弯,极具感染力的笑扬起,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。

  人挪过来,摸了摸她的眼,没问别的,只是说,姐姐,我刚煮了几个鸡蛋,正好用得上。

  许九宁笑了下,单手抻了下右眼皮,扯着干渴的嗓子同他逗了个趣,“行,快带我去敷一敷,你瞧我这眼皮都快黏到一起了。”

  赵简见她还有心思说笑,紧绷的心一松,笑着将人抱起,好,这就去。

  人腾空而起,许九宁环住他的脖颈,自然而然地靠上去。

  她心安定下来,阖上眼,亲昵地蹭了蹭赵简的鬓角。

  被人依赖的感觉由身及心,他受用地扬了扬唇,将人搂紧,去了前厅。

  回到前厅,正对书案的窗户已关,屋内点了线香,香气偏冷,丝丝缕缕融进暖房里。

  人在茶桌旁落座,赵简转身回厨房拿水煮蛋,许九宁去够茶杯。

  唇沾水,仰头一灌,大半杯凉水入肚,干渴的嗓如遇甘霖,舒坦了不少。

  干坐了会儿,她揉着眼往里侧的罗汉床走。

  人刚躺下,赵简就端了碗水煮蛋进来。

  当温热贴上眼皮时,他电话响了。

  “谁呀?”许九宁闭着眼随口一问。

  赵简掏出手机看了眼,眉头一皱,“我妈。”

  “接呀,”许九宁戳了下他,接过鸡蛋自己揉眼睛,语气轻松,“下午你旁听了我跟我爸妈聊天,这回换我听你俩聊。”

  “没什么好听的,”赵简唇往下一拉,“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让我回去。”

  大过年的,他不想聊这些,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,直接往桌上一扣,不接也不挂,等它自己停。

  许九宁听见动静,睁眼看了看赵简,见他板着脸,侧过身子,连余光都不想留给桌上的手机。

  这小性子使的,真是不多见啊。

  许九宁眼底起了笑,她腾出手来拉了拉赵简,说道,赵小六,光靠猜可不行。

  “也不算猜,”他勉强牵了牵唇,“反正每次都会不欢而散。

  “那这次或许会不一样呢?”许九宁握了握他的手,跟他说,“人是会变的。”

  对此,她深有体会。

  我读大学那会儿跟我妈也没法交流,大家各抒己见,不肯让步,可现在不也能心平气和聊上一会儿吗?

  虽说,这是她的让步换来的,但谁让不是让呢?

  先心软的人哪怕吃亏也是心甘情愿的。

  真的会吗?赵简的态度有所松动。

  当然,许九宁答得坚定,她拿过手机放在他掌心,眼神真挚,你试试。

  赵简视线落下,看着漆黑的屏幕,内心十分复杂。

  有期待才有失望,他都失望了这么多次,这次真的会不一样吗?

  静默片刻后,屏幕再一次亮起。

  他眼睛一闭一睁,最终还是摁下了接听键。

  许九宁事了拂衣去,笑着躺下,继续用水煮蛋滚眼睛。

  虽说,这通电话比她预想中来得要迟,可它还是来了。

  从加到阿姨的微信起,她就有意无意地引着阿姨去了解赵简的热爱。

  在日常交流中,她察觉到了阿姨的心软,所以她很清楚被认可被理解的这一天终会到来。

  而今天,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,它来了。

  她的赵简,不用低头,不用让步,只要大胆地往前走,前路自会坦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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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爆竹掐点响起,午夜十二点的小城又进入热闹时刻。

  外头鞭炮声震耳欲聋,此起彼伏,屋里头提前煮好的饺子上了桌,他们仨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聊。

  时间飞逝,一下子就到了一点。

  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后,熬夜季军许九宁提前退场,回了卧室。

  洗漱完,她关了灯往床上一躺,手臂压到了手机。

  正要去拿,屏幕一亮,她勉强睁眼看了下。

  ——“darling,新年快乐,查到点东西,邮箱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