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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可能种了朵假花_9(1 / 2)





  小屁孩被我拎上来了。我栽下去了。

  我出生那年吴州来了个老神棍,他给我算了一卦,说文家造的孽要报应到我身上,我注定活不过三十岁。

  我爷爷超生气,叫人把他赶了出去,只要文府还在他就别想踏进吴州。但我知道我爷爷其实心里是虚的。

  那时朝堂之上东林党与魏党相争两败俱伤,我爷爷文从礼身为东林党重臣眼见朝堂昏聩,心灰意冷,于是告老还乡,在吴州消遣了十多年营造了雕龙园。雕龙园原址实是天洪寺,但我爷爷相中这块地的福泽风水,硬是拆了寺庙遣散了寺里大小僧人,只留下一座天洪塔。

  福泽不再,反生怨毒。

  我爷爷开始并不信这个邪,但报应实在来得太快。他是退出朝堂了,但是他儿子,也就是我爹文翔还在黿江戍守边境。一次蕃王打过来恁没了我爹一条胳膊,我在家养胎的娘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接受不了,一厥过去就早产了。

  由是我先天不足,气血不畅,是个薄福的孩子。

  文家就我一个嫡孙了,我爷爷很慌,给我起了个名字叫“寿”。文寿,文韬武略福寿绵长的好名字,还把雕龙园里什么桥廊花窗门板梁柱全都雕了寿字,指望我能平平安安活到老。

  我满周岁那年抓周礼办得特别隆重,连我那个缺胳膊的苦逼老爹都被老爷子从黿江轰了回来。据我娘说当时摆了满桌的笔墨纸砚奇珍异宝,我哪个都看不上,到处转圈圈。我爹是个粗人,就知道习武,对这些封建礼节玩意儿很不以为然,看着我转了半个时辰终于不耐烦了,就叫我娘拿了个莲蓬他暗戳戳蹲在角落里磕。他就剩一条胳膊了,做什么都不大利索,磕着磕着滚了一地绿油油的嫩莲子。我在桌上转了三圈巴在桌缘上看他磕,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翻身就滚下了桌子。

  全场围观人员顿时都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。最后是我爷爷心肝宝贝儿地乱叫着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,被捞起来的时候我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颗莲子。

  老爷子看见在黑暗的角落里磕莲子的我爹,勃然大怒,说这什么玩意儿都是,文翔你滚出去。宝贝寿儿来重新抓。

  抓周抓了那就是抓了,哪有重新来过的道理。大家都很尴尬,我娘赶紧出来打圆场:不是,爹您看,寿儿抓了莲子寓意也很好啊——莲子连子,连连有子,说明文家将来定要枝繁叶茂的。再者莲子清如水,生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,也是清高风雅之象啊!咱们寿儿将来肯定是一介清雅贵公子。

  我娘也不愧为书香门第的大小姐,就是有文化,能掰,哄得大家一愣一愣的。也不知道她后来发现我长成雕龙园抠脚最利索的人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让时光倒流回那天,把我丢给我爹和着莲子一起磕掉算了。

  听完我娘的话,老爷子脸色才缓和了一点。他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,说倒也是个好兆头,命人在莲子皮上穿了个细孔,给我当颈链带。

  我就很好奇了——他们难道就没人想到莲子吃起来是什么味道,没想到它一辈子都要心里苦吗。

  不过后来想想,其实这也是天大缘分。六月就被采撷的嫩莲子,还未长成便已经落蒂,与我这先天不足的薄命儿岂不绝配么。

  第10章

  小孩子长起来特别快,我两岁的时候就会满地乱跑了。

  我们家对我的教育方针就贯穿着一个“宠”字法,要吃给吃要玩给玩要搞事情给搞事情,还带我出去浪呀么浪打浪。

  对了,忘了说了。我爷爷打自从朝堂上退下来也并没有闲着,组织了一堆东林党老朋友建立了复社,成天没事就游个湖拽个文啥的。我跟着老人家耳濡目染多年,在文家几乎把我养废的宠溺下居然也没长成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。

  我一直觉得我某种意义上也是个聪明伶俐极了的孩子,比如说爷爷教我写字赋文我就会写字赋文,我娘教我弹琴对弈我就会弹琴对弈,我爹教我喝酒……我一炷香就学会了怎么像他一样抠脚,两天就能抠得比全府上下谁都利索。

  我爹被爷爷抄起鸡毛掸子一边骂孽子一边追着打了半个雕龙园,全勾吴街都听见了我爹的哀嚎。我就施施然蹲回我自己的院子里继续搞事了。

  文人墨客八大雅事,琴棋书画诗酒花茶,我跟我爷爷学会了诗书画,跟我娘学会了琴棋茶,跟我爹学会了酒。最后一项花,便无师自通了。

  六岁那年我迷上了种花。我从我娘院子里拆了两枝茉莉花回来种,一个夏天过去只长了两片叶子就枯死了。我从我爷爷屋前挖了兜紫藤萝来插,隔年春天芽都没发。我很绝望,觉得我跟植物可能没什么缘分,我磕着莲蓬的爹就从我屋前路过,一边呸呸呸地嫌我文酸,一边把芯儿长苦了的老莲子扔在我笔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