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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节(1 / 2)





  白父舍不得看他哭成这个样子,当下就心软了,顾不上还没做完工作结工钱,就应下白年,带他回家去。

  白年一开始不信任他,有时候跟老师请假说话剧院那边有事情,他在学校小有名气,老师都知道他小小年纪就跟了一位老艺术家学习,于是批假特别爽快。

  他偷偷回家,也不进家门,而是透过防盗窗往里看,他们租的房子在一楼,总共就两个房间,一眼就能看完。

  见他父亲坐在写字台写东西,他才放下心来,又偷偷摸摸离开,回学校学习。

  有一次下雨,白父出来关窗,发现了被雨困在屋檐下的白年,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把他带回家,问他为什么不在学校学习。

  中考就迫在眉睫了,白父板着脸说了他一顿,见他垂着头,终究还是心疼他,揉着他的脑袋说:“年年你乖,回去安心学习吧,爸爸答应你会好好的。”

  白年这才抬起头,眼睛亮闪闪的,期待又迫切地跟他说:“爸爸,等我考完试了,我就能跟老先生去演出赚钱了。”

  白父欣慰地点了点头。

  实际上白凉作为话剧院的一员,每个月都有千把块钱的津贴,白凉每月拿到钱后,就把钱存在家里的抽屉,给他爸爸平时花销用。

  白父还欠着公司的巨款,他赚的钱最后都是要还给公司的,这是他的债务,却跟白凉无关,但看着儿子焦虑不安的样子,他就觉得愧疚于儿子。

  白年甚至有好几次忍不住抱着他哭,说不想念高中了,他要做专职的演员,早点挣钱给他换完债款。

 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他欠公司的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还清的,这样只会连白年都一起拖累。

  白年很快考完中考,他的学习一向不错,出了校门就叽叽喳喳地跟白父说他能考个全市第一,到时候上高中就能申请免学费名额,甚至还会有奖学金,就不用家里出钱了。

  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,白父心里一片酸软,只好怜爱地摸摸他的头,跟他说:“爸爸明天带你去游乐场吧。”

  这实在太难得了,白年都不知道他多久没跟父亲一起出去玩,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修行,母亲去世后才被接回来。

  他那会才六岁,什么都不懂,被父亲抱着看装着母亲骨灰的盒子被放进墓地,无知又懵懂,直到砌坟,他才意识到以后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母亲的存在了。

  白父可怜他小小年纪没了母亲,特意抽了一天空带他去游乐场玩,玩过山车,骑木马,碰碰车,坐摩天轮,到最高点的时候,就指着窗外的天空跟白年说:“看,这里就是离你妈妈最近的地方,她就在上面看着我们呢。”

  白年信以为真,趴在玻璃窗上对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不停地挥手。

  这些年白父一心扑在工作上,是一个研究狂,白年也被送去话剧院学习,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照顾他。

  能这样跟父亲一起去游乐场,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

  游乐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白年本来就很少来这里,自从进去后就特别兴奋,拉着父亲到处看看。

  里面有些项目是要额外交钱的,白年只是过去在外面看别人玩,过过瘾而已,白父见他满脸渴望,问他要不要进去玩,他就连连摇头,说那些游戏太幼稚了,不合适他玩。

  结果转了半天,他们都没玩什么项目,白年在公共场所玩了玩荡秋千,天渐渐暗下后,他就说可以回家了。

  白父手里在口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钱,突然笑着跟他说:“爸爸带你去坐摩天轮吧。”

  游乐场到处点满了五颜六色的灯,把天空照成一片橘红,偶尔才能看到一两颗星星,摩天轮渐渐升高,白年往下看去,好像把整个世界的光都收于眼下。

  白年感叹着,就被父亲的话吸引去注意力,他抬起头,只见父亲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跟他说:“你妈妈大概就住在那颗星星上。”

  剩下的话父亲没有说出口,一时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变得沉默起来。

  下了摩天轮,白年牵着父亲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,乐观地说起他们的未来。

  白父只是静静的在后面听着,白年没有发现他眼里的不舍与愧疚。

  那天夜里白父就在家里阳台天花板上镶着的晾衣杆自杀了,他给白年留下一个盒子,里面装的都是白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调香配方,还写了遗嘱,让白年把这些配方卖出去,用换来的钱好好活着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白年那时候真的是抱了跟父亲一同去世的决心,但站在湖边的时候又忍不住退缩,湖面黑漆漆的,好像什么都可以吞噬的怪物,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,才软着腿踏出一脚。

  结果他被不相干的人救了回去,父亲却被他弄丢在那片吃人的湖里。

  他一心求死,又没有勇气,只能躺在床上,终日寡言少语,也不吃饭喝水,好像这样就能没有一点痛苦地死去一样。

  然后沈珩问他为什么要死,活着不好吗,活着就有很多可能,能获得更多不曾获得的东西,能做到以前从来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。

  沈珩见他一动不动,又问他想不想报仇。

  白年终于动了动嘴巴,轻声问:“我要怎么做才能报仇?”

  沈珩:“活着。”

  白凉走马观花一样回顾了一遍这几年发生的事情,从十四岁的绝望,到十八岁的释怀,他坐在游乐场的秋千上,放在旁边的手机重复播放着km宣布破产的新闻。

  沈珩找来的时候,见他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,面对着那一轮即将沉下地平线的夕阳,影子拖得很长。

  他没有出声,也没有再往前,而是定定地站在白凉身后的不远处。

  白凉已经察觉有人到来,而且知道会是谁来,毕竟他已经包下了这个游乐场一天,并且吩咐工作人员不让任何人进来,所以能到这里的,除了沈珩别无他人。

  沈珩突然出声问道: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?”

  白凉茫然地看着远方,不知所措地回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  沈珩于是上前两步,走到他身后,伸出手放到他肩上,问他:“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?”

  白凉扭过头看他,疑惑道:“您说,有钱就能为所欲为?”

  那是他刚准备复仇的时候,沈珩跟他说的话,沈珩说只要你有足够的钱,你就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。

  现在沈珩却说:“是活着,才能为所欲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