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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行(1 / 2)





  鸟笼捕猎缓解了两人的食物危机。

  然而,随着天气转冷,山里的动物彻底没了踪迹。雪奴怕周望舒觉得自己没用,不敢以实相告,只好背着他烤制猎物,再将肉块切成细条,装在两个用树叶卷成的小筒里——其中一个先垫些撕碎的树皮,故而表面看来,两人吃得都差不多。

  只是到了半夜,雪奴必然会被饿醒。他腹内空空,鸣声如雷,根本无法入眠,更怕这响声将周望舒吵醒,只好像在匈奴大营时一样,不声不响地爬起来,跑到山洞外头练功“充饥”。

  雪奴先前修炼的,是父亲所传的佛门心法。

  其实,说佛门并不贴切,他只是从刘曜口里听得一句调侃,道这口诀像是佛经。说传授也不贴切,他不过是偶然听得几回后记在脑中,再于天山飞雪下数十个凄冷寒夜中,独自跌跌撞撞地摸索着练习罢了。

  幸而雪奴悟性极佳,虽修习日短,体内仍凝出了一股极细的真气。

  此时,他回忆着老麻葛所授的《光明神诀》,反复尝试开启气海、运功催动真气,起先数十次总是不得其门而入。可雪奴并未灰心,专心地与功法进行较量,到后来竟连饥饿与寒冷都抛诸脑后。他正凝神屏息地进行第十五次失败后的又一次运功,忽然脑中灵感乍现,仿佛有一扇石门訇然中开,气海里锁住的所有真气猛然迸出。

  温凉如水的佛门真气,炽热如火的光明真气。

  两股气息相互碰撞,水火不容。雪奴对此始料未及,被逼得生生吐出一口鲜血。他忙不迭地刨土把血迹掩埋,同时向洞中探头探脑地观望,见周望舒面色安详仍在梦中,这才松了口气。

  雪奴随意抹了一把嘴角,竟还要继续练功。

  他心中感慨,《光明神诀》果然与自己先前所练的佛门心法天差地别。佛门武功庄严深厚,均是自外而内。先与万物合一,将天地间的真气凝聚于手掌,再流转周身,最终汇聚于丹田、沉入气海。拜火教的功法则奇巧诡谲,是自内而外。先将所有的真气纳入丹田,再运功打开气海,通过修炼,令真气与自身合同,最终达到随心所欲。

  这回,雪奴首先全力控制好气海的开合,继而放出少量真气用于修炼,感觉真气缓缓流过周身,如同光明普照,饥饿感也逐渐消退。

  雪奴睁开双眼,见东方既白,心中略有些踟蹰。

  他心想,那日遇见的三个黑衣人均是拜火教的高手,可见天山武学极其高明,若自己能上山拜师,得到指点,说不得也可练成神功。

  然而,母亲曾告诉过他,拜火教早在老麻葛那一代就已分为两派。

  一派从天山上走了下来,进入云山,过寻常牧民的日子,正是他的族人。他们信仰光明神,却放弃了对极致武学的追求,只想要现世的安稳。另一派始终追寻至高武道,对阿胡拉有着狂热的崇拜,他们不像是人,更像是神的奴仆。

  两派水火不容,即使雪奴隐姓埋名,也难免因为对待信仰的不同态度而露出马脚,此路不通。

  再看周望舒,此人既能不远万里前来查案,决计是有着长远考虑、不会轻言放弃的人。

  虽然乞奕伽嘱咐雪奴不要报仇,可少年的内心深处,仍旧留着一丝不甘。他决定,无论如何都要跟在周望舒身边,见机行事,做一次“蚍蜉撼大树”的冒险。

  天亮了,周望舒忽然睁开双眼,他的眼神一片清明,显是已经醒了很久。

  “白马?”周望舒喊了一声。

  雪奴低着头假装穿裤子,边跑边答:“这天气太也寒冷,我出去尿尿,感觉□□都要给冻掉了。”见周望舒眉峰微蹙,雪奴怕他疑心,连忙缩头缩脑地问了句“可是我的话太……粗俗了?”以试图掩饰。少年灰绿的眼珠子跟琉璃似的,眼白则极干净,合在一起如同不染尘的画中人,只是眼神满含担忧。

  周望舒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,摇头道:“我教你一招剑法。”

  “什么?!”雪奴瞠目结舌,以为自己还在做梦。

  周望舒坐在地上,抡起树枝于空中轻挥一圈,道:“此招威力极强,只可在危急关头使出。”

  雪奴仍旧疑惑:“可你,为何……”

  周望舒手中握“剑”,好似瞬间变了个人,只问:“你学是不学?”

  “学!”雪奴斩钉截铁,目不转睛盯住周望舒。

  “越女与袁公战,以竹枝为剑,守三招、攻一招,将其逼得化身白猿遁逃,她即为峨眉派的开山始祖。”周望舒又比划了一次,却不说招式手法,只问,“你有何感悟?”

  雪奴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,答:“人到武功高强时,随手拿起什么东西都能御敌。我当以越女为榜样,苦练武功,届时连妖魔鬼怪都不用惧怕了。”

  “道法自然。”周望舒摇头叹息,轻挥树枝,半点风声也未曾带出,枝头却已点在雪奴胸口,“学武不仅是招式,更在道心。不可急功近利、思虑过多,应当循序渐进、稳扎稳打。记清楚没有?”

  雪奴支支吾吾,点头道:“是。”

  雪奴知道,周望舒一定发现了自己夜里偷偷练功,他话里有话,是在提醒自己,怕自己急功近利、走火入魔,于是更加钦佩与感激他,越发地认真起来。

  “锋霜影雪。”周望舒收回树枝,边说边在空中比划,道,“此招手腕发力,挑起敌方武器、破其防御;进而剑身轻旋,连环冲刺五下。若是使用得当,可一招毙命。”

  雪奴照猫画虎,将周望舒所授剑招完整重演,总觉得不得其神,喟叹:“可这太快了!我使出来,威力不及你十一。”

  话虽如此,雪奴只看过三次便学会了周望舒的一招剑法!周望舒对他的表现颇感惊异,道:“未想你天赋过人,苦练一番,定有所成。”

  雪奴不明白,疑惑地问:“都说您是江南天剑,我在您眼里头也算天赋过人?”

  “天剑?”周望舒眼神暗淡,摇头哂笑,道,“天赋如你一般,才配称作天剑。我三岁开始习武,此招学了两年,只是不愿令人失望罢了。”

  雪奴知道不该多问,收起树枝,单膝跪地,朝周望舒磕了个响头,道:“您于我有再造之恩,当受此拜。”

  周望舒嘴唇翕动,受此一拜,不置可否。

  不过,雪奴终究是没能听从周望舒的劝诫。

  他夜里修习《光明神诀》,进益不少,可运行的真气从无至有,六感越发清明。白日里单练周望舒的锋霜影雪,其攻速愈来愈快,最终可以树枝为剑,一招将剑刺入树干两寸。如此,他也能勉强猎得些落单的动物,令二人不至于饿死深山。

  然而,随着学武日益深入,他心中变强的欲望与日俱增,仇恨如火苗般越烧越旺,根本没有办法不急功近利。

  雪奴学成一招,只觉得不满足。

  一次捕猎途中,他追逐着一只矫捷灵敏的野兔,未能一击即中,心中既气恼又难过。此时,他突然忆起那拜火教高手阿九的双刀功夫,当即脚尖轻挑,从地上随意踢起一根树枝,改作双手持“刀”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