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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9)(1 / 2)





  梁落安很不会看人脸色,于是自顾自地继续问爸妈:谈琛走的时候有和家里说过吗?有没有说为什么走?他后来有和家里联系过吗?梁妈停下动作,捏着水果刀的手松松紧紧,最后只是简短地告诉梁落安:都没有。

  哦。

  梁落安迎来预料之中的失望,所以表现得比较平静,只是低下头没有目的地摆弄手机,看到对话框里谈琛的名字,发了一会儿呆,脸上才不由自主表现出一点沮丧。

  嘈杂的广告声突然消失,梁爸把电视机音量调到很小,梁落安抬起头,正对上爸爸怪异的眼光。

  梁爸有些严肃地问他:谈琛走了这么久,你都没有问过什么,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?梁爸迟疑地猜测道:是不是他和你重新联系了?啊。

  梁落安有些心虚地摁下手机的锁屏键,隐去谈琛的联系页面,眼神飘忽着躲开梁爸的视线。

  联系了吗?梁妈看着梁落安,似乎很关心问题的答案,又说,如果谈琛有了消息,你不要瞒着爸爸妈妈。

  爸妈用不算尖锐的语气步步紧逼,梁落安感到自己退无可退,于是只好妥协地回答:是的,谈琛回来了。

  你们联系了?他找过你了?梁妈用眉笔精心画过的黛色细眉紧皱起来,看上去有一种令梁落安感到陌生的刻薄。

  我们在一起工作。

  梁落安解释说,谈琛两个月前从总公司被调到我们这里,他现在是我的上司。

  梁妈没有说话,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凝滞,好像梁落安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。

  过了很久,梁妈张了张嘴,嘴唇似乎在微不可见地发抖,她用不太平稳的声音对梁落安说:落安,现在这份工作不要继续做了,回去就辞职,跟你其他的领导说,让他们放你走,回来呆一阵子也行,再找一份其他工作也行妈妈,我为什么辞职啊?梁落安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,皱着眉头,费解地问妈妈:是因为谈琛吗?梁妈揉了揉发红的眼睛,似乎瞬间疲惫憔悴了许多,叹了口气,眼神晃动,忧心忡忡地说:谈琛走了那么久,跟咱们家算是断绝关系了妈妈害怕,他现在是你的上司,怕他给你委屈,对你不好。

  可您不是说过他很好吗?梁落安非常不解,您当时给新上司的评价,说他人很好,要我多多交际,好好跟人家相处。

  可你没有告诉妈妈是谈琛回来了!梁妈一直摇着头,露出一种类似于懊悔的表情,有些混乱地自言自语:他不会,他不会对你好的,他都对你做过什么啊!你知道他都在做什么吗!梁落安一时没有说话。

  其实他有着强烈的想要为谈琛辩解的冲动,但脑海里两种极端的情绪缠绕着他母亲突如其来的崩溃,和自身难以言说的怯。

  他似乎无法做到在面对爸爸妈妈时,完全坦荡地讨论谈琛如何如何对他好。

  梁落安想,或许是因为谈琛当初离开得太过突然决绝,又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接了吻。

  可是梁落安偏偏有些固执,固执到钻进牛角尖,不希望爸妈对谈琛有太过偏颇的误解,所以他最终还是说了:谈琛对我很好,他照顾我,就像以前一样照顾我。

  似乎没有像梁落安预想的那样,听到梁落安的话后,梁妈妈并没有得到一点安抚或欣慰,相反的,她开始崩溃,哭泣,呼吸变得剧烈而困难,好像一座爆发的火山,眼底翻涌着岩浆滚烫的猩红,流下的却是苦涩的眼泪。

  她变成了梁落安完全不认识的、因为某事而奔溃的憔悴女人,表达方式仅剩下哀戚的哭喊:以前一样?他以前都对你做过什么!我全都知道!他就是头白眼狼,把我的好孩子吃得骨头都不剩了!当初我们就不该把他养大,叫他恩将仇报来祸害我的孩子!我们把你捧在手里长大,生怕碎了化了,可他倒好,他带坏你,他背着我们那么欺负你!教你跟他做那些龌龊下流的勾当!梁妈妈哭得悲痛,突然用力地抱住梁落安,像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襁褓婴儿,用手拍他的后背,心痛地问他:你那么听话的乖孩子,他是不是逼迫你做那些腌臜事儿,用什么威胁了你?落安,疼不疼啊,好孩子,是不是很难受,你哭了吗梁落安怔住了,好像灵魂都跟着身体在打颤,听到母亲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脑海里。

  而他的乖觉来得太不合时宜。

  此时此刻,他很希望自己误会了妈妈的话,可是母亲声泪俱下的每字每句都那样明确,刀剑一样锋利危险地指向了谈琛,同时也指向了自己。

  妈妈,你都知道。

  梁落安的喉咙哽咽不断,艰难地询问:所以你找过谈琛吗?是你让他走的吗?是你把他赶走的吗?为什么会这样!怎么对你妈妈说话!梁爸爸扯下眼镜,发了很大的脾气,似乎对梁落安某些屡教不改的错误想法感到气愤:谈琛对你做的事情是好是坏,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!如果他还有一点顾及咱们家养他这么多年,当年走了就应该再也不回来!爸爸妈妈是为了保护你,你怎么反倒帮着那样一个道德败坏的外人来指责家里人!梁爸爸恨铁不成钢,怒不可遏地下结论:谈琛把你洗脑了,把你变成了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同性恋同流合污的家伙!梁落安无措地推开了母亲,意识茫然地游离,耳边父母带着激烈情绪的话语被刺痛的耳鸣噪声隔绝开,梁落安捂着搏动感异常强烈的胸口,感到呼吸变得非常困难。

  他的心脏突然很痛。

  熟悉又令人恍惚的痛感,好像迁延不愈的伤口尝试着努力地愈合,脆弱的瘢痕又再次被猝不及防地掀开,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软肉,随着每一次心脏跳动,汩汩地向梁落安身体里流出滚烫的鲜血。

  每声心跳过后,谈琛,谈琛。

  跟随疼痛的心跳呼唤他的名字,几乎已经是某种求生的本能。

  梁落安失魂落魄地跑出了家门。

  第55章 别怕,我就在这儿

  大约夜晚九点钟的时候,谈琛在马路边走下出租车,只身走进路灯昏暗的望街旧巷子。

  自从他和梁落安一起上大学之后,其实回来的次数就不是很多了,再加上后来离开的时间,竟然少说也有了十年。

  丰朝市是个小城市,很缓慢地发展,但因为十年真的太长了,质朴的小巷变成了和谈琛记忆里不太相像的样子,多了许多没有见过的街边店铺,牌匾上亮着鲜艳刺眼的彩灯,在充满寒意的夜风中安静闪烁。

  但要说是完全陌生,谈琛在夜色中一眼望去,好像也依稀留存了一些他所熟悉的角落。

  巷口那一家刨冰店的台阶碎了一角,牌匾落满灰尘,门口的低功率灯泡发出做旧一样的暖黄色光,发际线后移的老板正站在的水泥平台上,百无聊赖地眯着眼抽烟。

  谈琛打过招呼后走进去,店铺的柜台上不见了简陋的手摇刨冰机,代之以城市里水吧都会有的先进机器,墙边摆放着几排大型冰柜,已经改作冷饮批发店。

  买什么自己拿。

  老板递过去深蓝色的塑料筐,打量了谈琛几眼,掸掉燃尽的烟灰,又放进嘴里吸了一口,诶,你是不是老梁家那个干儿子啊,以前总带着那娇滴滴的小孩儿来我这儿买柠檬冰。

  谈琛微微颔首,似乎有些遗憾地说:现在不卖刨冰了吧。

  买的人少,但手艺还在。

  老板走到柜台后,从冰箱里舀出一杯冰块,问道:要来一杯吗?见谈琛点点头,老板便着手做起,一边操作先进的碎冰机,一边笑呵呵地说: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,柠檬冰还能有回头客啊。

  放心吧,都是老味道。

  做生意的人很擅长聊天,冷饮店老板是,但谈琛有些失常。

  由一杯平平无奇的柠檬冰开始,沿着记忆微不足道的一点交集,他们难以避免地聊起那个钟爱柠檬刨冰的人。

  梁家小儿子跟你一起回来了吗?你俩以前可好了吧。

  老板动作很快,把碎冰装回杯子里,找来罐装柠檬酱,今天的冰还是给他买的?谈琛没有立刻回答,看着老板把粘稠鲜亮的柠檬果酱浇到沙冰上层,插上廉价的彩色一次性勺子,将结了薄薄寒气的塑料杯子递给谈琛。

  有机会就多回来看看,这杯冰哥请你们吃。

  谈琛接过柠檬冰,向老板道过谢,没有多说什么,然后离开。

  他在落叶铺陈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,走到因年久失修而损坏的某盏路灯下,将一勺果酱丰厚的柠檬冰送进嘴里。

  冰很凉,在深秋的孤夜里冰得人牙关打颤,但寒冷中始终有让谈琛无法忽略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