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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节(1 / 2)





  明见上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反而说:“你们刚才说,外界人人猜我是个老头子,其实猜对了一半。”

  “一半?”婵九问,“什么意思?”

  “我是个老太婆!”明见上人掩嘴微笑,补充,“当然是以前。”

  这句话说出来只有婵九和童稚心态的广清子感到惊讶,其余人都暗自点头,因为这才是符合逻辑的答案。

  明见上人本就不可能是一名少女,就像玉清真人不可能还拖着鼻涕要糖吃一样,他们的年纪在这里!

  比起凡人来,修仙之人的寿命漫长,衰老也慢得多,但却不是无限的。

  剑仙修行有三个阶段:火九、雷九和幻九,对应着天火劫、天雷劫和雷劫之后。他们往往要修行到火九的第六层,外貌才能停止变化。

  换句话说,万一某个人资质奇差,到了八十岁才修炼到这个层次,那么就算他能幸运地渡过天火劫,往后数百年,天雷劫之前,他都要以耄耋老人的样貌度过了——尽管可能身轻如燕。

  顺便说火九第六层并不是很难修炼,大部分剑仙都能在四十岁之前达到。

  再顺便说妖不受这套规律的影响,谁让他们是妖呢?

  寒山看上去年轻是因为他入门时才三岁,加上天资奇佳,十五岁就修成了火九第六层。现在的二十多岁模样是他花了四百多年长的。

  明见上人渡过了五百年天劫,又在渡劫之后才继任了蓬莱派掌门,至今三百余年,算起来她少说有八百岁了。

  玉清真人九百岁,看上去已经是凡人六十岁的样貌,明见上人虽然比他年轻,但也青春不到哪儿去,她理应是一名老妇。

  她或许也像寒山一样曾经返老还童,可寒山只花了数月就长回了原来的样子,而她——如果从化名紫砂拜入昆仑派那天算起的话——至少同样的外貌维持了八十年。

  这实在是有点儿逆天了。

  “为什么?”寒山直接开口问。

  明见上人也很好奇:“寒山,你是怎么返老还童的?”

  寒山觉得这事没必要隐瞒,而且有利于拖延时间思考退敌之策,于是解释了一番,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渡过五百年天雷劫的。

  明见上人啧啧称奇,然后说:“我和你一样。”

  “一样!”婵九再次吓了一跳,“这么说你也是被雷劈成小宝宝了?”

  明见上人点头:“但我无意中随身携带的不是你的内丹,而是破阵。准确地说,我是想藏在巨鼎里躲过天雷劫,却歪打正着捡回了一条命,还独得了三百年功力。”

  看来寒山的奇遇并非他首创,原版在这儿呐!

  她继续道:“当时我虽然已经修行了五百年,可由于师姐和师兄们嫉恨我,经常在师父面前进谗言编排我的不是,于是师父也逐渐厌烦我,疏远我,那五百年中的后四百年八十年,我都是在暗无天日的内岛度过。”

  她冷笑着转向婵九:“所以我也没骗你,我真的有很长很长时间没见过太阳。”

  婵九面无表情:“不,你骗我了,你说的是——从来没有。”

  “好吧。”明见上人也不纠缠。

  她不无凄凉地说:“我无人指引,等修炼到火九第六层时,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了。随后又过了四百多年,不由得让我两鬓斑白、老态龙钟。”

  “破阵,”她指着巨鼎说,“只有我师父明白它是个宝贝,可他不知道该怎么使用,也不喜欢它的笨重——我师父待人看物,从来不管才干用处,只看样貌,美的就喜欢,丑的就讨厌——于是破阵被随意放置在弟子惩戒洞,而我是那儿的守洞人。”

  ☆、第129章

  明见上人继续讲述的也是寒山的经历——变成婴儿,时时熟睡,知觉恢复但无法动弹,勉励凝聚真气,梦中生长,直到五六岁大小才能行动自如。

  她比寒山幸运在于助她返老还童的是天下至宝,而不是一粒小妖的内丹,所以她生长得要慢许多。从婴儿到少女,她花了和凡人一样长的时间——十四年。

  她比寒山的不幸在于,寒山有婵九陪在身边,而她只有惩戒洞里的那四具僵尸。

  在她无法动弹的那几年中,蓬莱派遭遇了较大的变故。掌门死去,其余人争权夺利,门派内部管理混乱松散,五六年中竟然没有一个弟子被送来惩戒洞,自然也没人会发现躺在巨鼎底部的她。

  在能够行动后,她仿佛看破了一切,独自离开蓬莱岛,前往中原游历。

  人啊,不管是不是修仙,都带着与身俱来的弱点,比如喜欢可爱的孩子,疏远暮气沉沉的老人。

  明见上人少女时期娇憨甜美的外貌为她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,凡人们亲近她,奉承她,陪着她逗乐她,为她神魂颠倒,甚至有好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人爱她爱得发狂。

  她原本就谈不上心如止水,在凡间时间长了,回想起往昔的寂寞,更是动摇继续修仙的念头。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青春日短,白发难饶,凡人那几十年的寿命譬如朝露。于是在十多年之后,她又回到了蓬莱岛。

  那时候的蓬莱派已经奄奄一息。

  大部分有实力弟子都已经在内讧中死去(内讧似乎是蓬莱派的传统),她是五百年剑仙,又是名正言顺的前任掌门入室弟子,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了掌门宝座,从此成为了神秘的明见上人。

  顺便说她在成为明见上人之后也经常在人间游玩,毕竟修仙太过寂寥了。婵九当初下山,也是出于这个原因。

  又过了二百年,明见上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。某一天,她在自己脸上发现了第一颗淡淡的色斑。

  这在许多人看来都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,在她却痛苦万分。

  她觉得自己老了,即使有破阵的功力,即使修行,即使采集天下奇珍异草维护容貌,她还是在变老。

  她不想老,她想永远当一个少女。

  她痛恨色斑、皱纹、毛孔、疤痕、白发;痛恨粗糙的皮肤,蜡黄的气色,难以控制地发福,下垂的嘴角和浑浊的眼睛;她甚至厌恶极了自己老去的气味,因为那很臭。

  臭味隔绝了白玉美珠、疏狂少年、轻歌曼舞,隔绝了人生中所有的明媚和快乐。再往后,她就必须扮演一个正襟危坐、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和一个举止端庄、高高在上的老人。

  她憎恨这个未来。

  于是她决定以命做赌注,再试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