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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不知为什么,郓言渐渐在心里补全黄娟娟的形象。

  沾满血迹的校服,里面脱线的毛衣上面还有老鼠咬出的洞,被她用胶贴缝了起来。

  这样贫穷、美丽,自尊心特别强的女孩,一直企图通过努力学习走出大山,摆脱身后的阴影。

  下课铃声响了。

  汤玉茜抬手看了眼手表,拿起自己的书本,我先去上课,晚些我们再聊。

  她总是习惯课间到教室,还能和学生们聊聊天。

  她走没一会儿,李冬就进来了。

  他低头抱着高三物理书,像鹌鹑一样,在郓言对面坐下,无声地翻看书本。

  郓言看了他一眼,便不再关注。

  办公室门又被推开,是坐在郓言身边的男老师邱震国,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,猛灌一口水,把杯子猛地放在桌子上。

  气死我了,这群学渣,一道题讲一百遍,他们还是做错。他们要是能考上大学,母猪都能上树!

  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生气,浑身都在颤抖。

  郓言拿出纸巾,擦干自己位置上溅到的水,一言不发。

  邱震国还指望听到点安慰,结果没人搭理他,平时总爱和他聊天的汤玉茜已经去上课了。

  他尴尬地把自己被子挪远了些,对郓言道:你今天第一次上课,要记住,一定不能手软!好好对付那群小崽子,不然他们就会骑到你头上的!

  离上课还有三分钟,郓言施然起身,劳邱老师费心了。

  他走后,邱震国看了眼留在桌面上的课本,并没有打算提醒他,嘟囔道:装*犯。

  怎么这么冷啊,他身子抖了抖,起身检查下门窗,又开了空调。

  四月份还这么冷,真是要人命。

  郓言走进高一二班的教室时,正襟危坐的学生们一声欢呼:帅老师是教我们的!

  还有些学生趁机把书撒了一地。

  郓言冷冷地站在讲台上面,一言不发。

  不过一分钟,已经有学生察觉到不对劲,乖乖趴在桌子上,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。

  郓言表情冷淡时,俊美的脸上丝毫人类的感情都没有。

  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只粉笔,在黑板上写下名字,简短进行自我介绍。

  彼此尊重,才会有平等。他淡淡说了一句,翻开课本第四十五页,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

  一节课下来,学生们已经被他吓服了。全程不看书本,还能精准说出每一页内容,这还是人吗?

  郓言拍了拍手上的灰,离开教室。

  穿过走廊时,堵满了学生。

  高三一模成绩已经出来了,学生们蜂拥过来,挤着查看榜单排名。

  陆海清又是第一名!

  我呢我呢!

  别挤,你看个**看,全校倒数第四,哈哈哈哈。

  黄娟娟第二。

  有人弱弱地喊到她的名字,才想起来名字的主人已经跳楼离世。

  霎时间吵闹声都安静了几分。

  郓言在他们身后站着,等上课铃声响后,学生们才逐渐散开。

  红色榜单前,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矮小男孩。

  他推了推眼睛,转身和郓言擦肩而过。

  等会,郓言抓着他的衣袖,抬起来,在他校服袖子上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胶贴。

  你认识黄娟娟吗?

  陆海清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老师,认识,我们是一个班的。

  上课了,老师可以放我走了吗?他表情冷淡,说话拽拽。

  让郓言的拳头有些痒。

  他松开手,男孩掸平有些皱的校服,慢悠悠向教室走去。

  他叫陆海清。

  身后传来李冬的声音。

  李冬怯生生地站在身后,怀里抱着几本书,他笨拙地解释道:我,我不是故意蹲你的。我昨天在那里解题,现在是要去上课。

  我是他们班物理老师

  在郓言的目光中,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弱,随后脚步匆匆从郓言身边走过,拐个弯进了教室。

  郓言在榜单前看了一会,黄娟娟考了592分,第一名只多了她两分。

  上午最后一节才是语文课。郓言趁着这段时间,去学校里面的小卖部走了一圈。

  果然在小卖部里发现一篮子胶贴,各种形式的都有。

  老板热心地介绍:这是衣服贴,衣服破了,贴一个就好,不用缝,很方便的。

  黄娟娟毛衣上面的胶体花是缝上去的。

  郓言买了一袋,五块钱,里面有两个。

  一个是纯蓝色的,一个是黄色蝴蝶。

  上完最后一节课,学生们已经急不可耐冲向食堂去吃饭了。

  郓言站在四楼向下看,女孩跳楼的地方,连条白线都没有留下。

  学生们还在谈论,大多说的都是她可怖的死像。

  没有人关心她为什么跳楼。

  下楼时,史明正不耐烦地对一个老头子解释道:她跳楼了,人死了,警察那边不都通知你了吗?

  老头子佝偻着腰,牙齿都快掉光了,混浊的泪水不断流下来,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,抓着男老师的手,不肯放手。

  哎呀你这老头,你儿子都拿钱了事了,你还想干什么?你不是在养老院吗,自己跑出来做什么?

  他说的话,老头子也听不懂,一时之间,两个人僵持在这里。

  第10章 撒谎百次

  最后史明报警,吴龙骑着电瓶车赶来,好言相劝把老头子劝走了。

  她没出事,去外地学习了。吴龙耐心地把谎言说了一遍又一遍,成绩太好,校长觉得她是好苗子,不能浪费,就送她出去学习了!

  这老头,半盲还半瞎,真亏他还能找到这里,史明笑了笑,抽出烟递给郓言,别看咱学校不大,就这些学生的破事,一天天都能烦死人。

  他噙着烟,眯起眼睛:好在就快高考了,带完他们最后一届,我就离开这破地方,出去搬砖也不当老师了。

  郓言接过烟,笑笑没说话。

  史明看他一眼,你不信?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?32,就这样了。

  他低头让郓言看他锃亮的头皮,随后又把两边的头发拨上去稍作掩饰。

  郓言话不多,他需要的听众正是这样的人,一个没忍住,就把自己这么多年心酸工作史全讲了出来。

  你别看他们都是小孩子,有时候心眼多的,我都弄不懂他们。我刚毕业就开始工作,从他们初一带到现在,算是磨光了我对生活的热情。

  我现在连结婚都不打算结了,太可怕了。

  他摇摇头,苦笑道: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夸张了?